♘ 2008年前存稿
♘ 百題五之41 ／感謝命題：韓愈
外頭降下一簾幽黑的帳幕，沒有小小亮片點綴，只剩下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高掛，孤軍奮戰。路上昏黃的燈光代替了星星，儘管亮度不暗，遙遠的明月仍獨占鰲頭，白亮白亮，佔據了所有視線。金風陣陣，略為枯黃的葉與枝梢道別，悄悄飄落在人行道。
今夜，沒有蟬聲沒有蛙鳴聲，連風吹過都盡量放輕腳步，路上除了樹木的影子一無所有。偶爾街道上傳出點點嬉鬧聲，也隨著屋宇內的黑暗而消逝，不曾久留。
他最討厭的，就是這種夜晚。
門內一片漆黑，他沒有開燈。頭頂上的玻璃球被裝飾得完美，看不出任何令人懊惱的焦痕，而透過縷縷月光，還依稀可以瞧見七彩的曲線在周圍綻放。銀盤般碩大的圓月正巧落在敞開的窗戶外，不管他如何轉換位子，只要往窗邊一望，就可直視各種有著不同缺陷的潔白。
牆上的鐘隨著時間一秒一秒流逝，喀噠聲規律地鑽進他耳內，時時提醒他離睡眠又進了一步。一條細長的直線不停繞著圓圈奔跑，粗長與粗短的兩條緩緩被牽動，漸漸形成一個奇妙的疊合狀態。
該死的，都這個時候了……
有些洩氣地把自己扔上軟床，瞪著正訴說著孤獨的天花板，他扯扯自己墨綠色的髮絲，抿緊乾裂的嘴唇，無奈地再看了一眼鐘，順手觸碰了身旁空盪的位置，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，但他沒有笑。握緊被子，拉到自己知道表情十分彆扭的臉龐上蓋住。
這時候的季節說冷不冷，說熱卻也不熱，其實是不需要被子的，但身邊那人總是不在視線所及的範圍內，讓他沒來由需要用被子來保溫。
外頭的風輕輕爬過窗口，隱約聽見小小腳步聲由遠而近，啪噠啪達，好像有一扇門被打開了。
今天還是很晚吶……
蹙起眉，他挺起身下床，前去迎接已經忙了一天的人。雖然知道被對方看見自己又等著那腳步聲，招來的會是一陣諄諄教誨，但他寧願這樣也不要獨自一人在寂靜的屋內迎接夜晚。拉開房門，外頭一片明亮，處在昏暗中一段時間的琥珀色眼眸眨了眨，終究是禁不住微微瞇起。
「還沒睡？」
「嗯。」果然不出他所料，劈頭第一句就有極大可能會唸個沒完，簡直可以充當父母親了。手塚把手邊的東西逐一放好，轉身走進廚房前頓了一下，回首看著越前：「晚餐有吃嗎？」
「唔……。」像是受驚的小貓，越前縮起身向後退了一步，垂下的一片墨綠明顯告訴手塚一個他最不想聽到的答案。
「……進來吧。」
「嗯……」看著眼前高大的背影，越前臉上泛起了不可思議，而後又迅速歛起，踏出腳步尾隨手塚。之前都會語重心長地說他，今天倒省起那個時間來者？廚房的燈先是一閃一閃，才啪的一聲明亮起來，兩人十分有默契地一同抬起頭，望著亮得有些吃力的照明工具。
「再不久又得換了……。」越前撇撇嘴，眼瞳裡充滿了不耐，手塚聳肩。反正該換還是得換，再說電燈也已經盡力了，他想。
「想吃什麼？」翻找著冰箱下層，企圖拿出些可以吃的，但在找到之前先看到了許多瓶或站或躺的氣泡飲料，不禁停下動作用有些無奈的語氣說著：「不是說過少喝？」
「唔，會餓嘛。」越前面對冰箱在手塚身旁蹲下。「今天就吃這個？」
「可以學著下廚……喝那個可以飽嗎？」拿著被指名的那袋食材，到櫃子前拿出了一個小鍋子，裝好水。
「不要，好麻煩。」小貓任性的拒絕帝王兩全的建議，慵懶地看著桌上那包他選定的宵夜。「反正部長你手藝很好。」
手塚沒有再回話，開始專心煮起水來。水滾了，咕嘟咕嘟的聲音瀰漫著整間廚房，似乎有安撫心情的作用。越前饒富興味地瞧著鍋裡不斷浮出水面又不斷破滅的氣泡，放鬆的心情讓睡意直撲上來，他努力撐著眼皮，至少、至少要等到吃完宵夜再睡……
手塚放下了一顆顆米白帶點冰粒的水餃，原本清澈滾動的水開始混濁，咕嘟聲也稍稍緩了一緩。在翻動水餃之餘，看著站在旁邊的越前，他疲憊卻帶笑的搖了搖頭。這下可好，這鍋水餃要誰來吃？
「越前，累了就睡吧。」
「不要，我很餓……」用手揉了揉沉重的眼皮，努力與睡蟲抵抗。只是想、只是想吃完宵夜，就這樣而已，難道連如此簡單的事情都辦不好？
「……是寂寞嗎？」騰出一隻手輕攬越前的肩頭，手塚有點自責的問。
「專心煮你的水餃，笨蛋部長。」打了個哈欠，他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：「……喝汽水當然不會飽，還不都是部長害的，如果早點回來我就不會需要喝汽水了啊……」
「越前……」
「唔？」意識有些模糊，他又揉揉自己的眼睛。剛剛他有說什麼嗎？
手塚又啟動了沉默模式，他決定等到吃完宵夜再說，雖然現在這種情況反而比較能問出些什麼。拿了盤子，把鍋裡的食物撈出來，熱騰騰的蒸氣在周圍繚繞，越前回神。
夜依然深沉，小小客廳裡亮著溫暖燈光，溫馨氣息在裡頭飄蕩，外頭孤寂被襯托的更加明顯，兩人坐在餐桌前靜靜吃著剛煮好的宵夜。盤子上的水餃已剩下零星幾個，兩人好似越吃越清醒，在最後一顆被越前搜括走後，手塚再度開口。
「是寂寞？」
越前帶點慍意抬起眸，輕輕搖頭。「與寂寞無關。」
「……睡吧。」手塚起身，把沾有油漬的盤子放進水槽裡。「明天會早些回來……」
……是不是寂寞，我自己很清楚。
獨自一人在家等你，如果瀰漫在空氣中的不是孤獨，我不會執意等你回來。
只是就讓我說非關寂寞吧，至少我似乎也在指針奔跑裡找到了熱鬧。
FIN.
人間何世 